廠房被政府強拆成融資廢墟。
  “票貼拆違”任務下的民企生死路
  “怎麼都銀行利率躲不過,沒想到他們真的來拆了。”樊鵬飛說,2013年6月14日,在沒有強制執行決定書、沒有聽證會、沒有公告的情況下
  發自廣西柳州
  母豬眼睛微閉躺在地上,七八隻豬崽拱來拱去吃著奶,察覺到有異常,母豬一骨碌爬起來,警惕地註視蒸烤箱著來人,豬崽們也慌忙躲到媽媽身後,眼睛里露出驚恐的神情。
  這裡的豬舍與眾不同,用鋼管和彩鋼瓦搭建,小的面積2000平方米,大的近5000平方米,都足足有15米高,透光又透風,飼養了3000網路行銷多頭母豬和幼崽,裡邊竟然感覺不到多少異味。
  樊鵬飛告訴記者,這些母豬是“6•14拆違”事件的幸存者,當時廠子被斷水斷電,飼料生產和攪拌車間也被搗毀,炎炎夏日,陸續有近千頭豬中暑死亡。
  樊鵬飛是廣西河池人。6年前,經過政府招商部門介紹,他來到柳江縣投資辦金屬瓦廠,後更名為柳州市三升金屬結構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三升公司)。當時他接觸的是瀕臨倒閉的柳州市水產飼料廠,與該企業簽訂了名承包實租賃的合同後,樊鵬飛開始一展身手。
  短短兩年,樊鵬飛便把金屬結構公司辦得有聲有色,規模不斷擴大,利稅年年增長,2009年被柳州市授予“強優企業”稱號,並獲得1.2萬元獎金。然而,彼時柳江國土管理部門卻提出養殖用地搞工業屬違法占地,樊鵬飛於是在廠區內建豬舍,養起土豬。
  “怎麼都躲不過,沒想到他們真的來拆了。”樊鵬飛說,2013年6月14日,在沒有強制執行決定書、沒有聽證會、沒有公告的情況下,柳江縣城建監察大隊會同公安等部門,出動大型機械,對鋼構廠和養殖場進行強拆,“除了兩座有活豬的豬舍外,幾乎能拆的都拆了,包括原水產飼料廠的辦公樓和圍牆,物品沒外搬,全砸埋到廢墟里了,直接和間接損失達幾千萬元”。
  樊鵬飛認為,這不是在拆違法建築,而是直接扼殺他的企業,其根本原因,一是重點項目建在旁邊,這塊無人問津的土地變為熱土,有人想趕他走;二是外地人好欺負,在上級“拆違”任務高壓下,拆你沒商量。
  昔日“強優企業”
  “我在柳州市做鋼構生意快20年了,隨著業務的擴大,這片店越來越不夠用了,便到附近的柳江縣去找合適的發展場地。”在柳州市一處門店的二樓,樊鵬飛向記者講述了到柳江辦廠的經過。
  2006年8月,經柳江縣招商局牽線搭橋,樊鵬飛與柳州市水產飼料廠結下緣分。
  柳州市水產飼料廠始建於1988年,隸屬於柳州市園林局,以養殖和生產飼料為主,所用場地為劃撥土地,在柳江縣塘頭村地界內。
  據廠長陸美髮回憶,飼料廠最先養魚,但隨著地下水位發生變化,水源補給不足,池塘淤泥越來越厚,無法養魚了,後來還養過牛、豬和雞等畜禽,均未能改變企業窘迫的現狀,至2006年,飼料廠已經資不抵債,員工全部下崗,面臨倒閉,當時最迫切需要解決的是企業生存和職工生活問題,柳州市主管部門制定了改製方案,把場地、廠房等設施承包給職工或外來人員經營。
  “當時談了不少家,有的條件苛刻,有的想空手套白狼,都沒有成功,最後遇到了樊鵬飛,不但給的承包費最高,還預付了70萬元用於改製費用,使職工得到安置,解決了企業的燃眉之急。”
  記者看到,《承包合同》中載明承包範圍為養殖用地99100.5平方米(約148畝)、工業用地4010.35平方米(約6畝)及地面上所有附屬設施,承包費每年每畝1000元,期限為20年。2010年12月,雙方簽訂補充協議,由於水產飼料廠與塘頭村存在土地糾紛,致使三升公司長期不能正常經營,飼料廠最後同意划出部分地塊平息事態,並將承包期限延長至2032年。
  這樣一來,承包土地只有院牆內的90畝了,從合同上看是承包經營,似乎鋼構廠改變了原企業的性質,但陸美髮強調說,誰都清楚水產飼料廠已經走到盡頭,唯土地還有利用價值,名義上是承包經營,實際為場地租賃。
  樊鵬飛告訴記者,建廠之初,柳江縣政府有關部門都很支持,建設局分三次批准了1萬多平方米的鋼架結構臨時廠房建設,2008年4月,縣發改局給三升公司辦理了投資項目登記備案證。備案證顯示,該廠年產6000噸鋼結構產品,項目總投資3000萬元,項目占地面積50畝,廠房、車間等設施總建築面積2萬平方米。
  2009年4月,因項目進度及對當地的經濟貢獻,三升公司被評為柳州市強優企業,“當時柳江縣政府召開大會,有20多家企業獲此榮譽,我們身披綬帶,胸帶紅花”。樊鵬飛至今回憶起來還神采飛揚,但他話鋒一轉,“可惜那些獲獎證書被強拆者全埋到廢墟中了”。
  今日“違建大戶”
  企業是一步步發展起來的,當三升公司申請建設第4批臨建廠房時,卻被拒絕了,理由是“養殖用地不能搞工業”。樊鵬飛對記者說:“好呀,不讓擴大工業,養豬我也是內行。”他在水產飼料廠原牛欄雞舍的基礎上,改建了1萬多平方米的鋼管金屬瓦結構豬舍,並硬化了路面,“現代養豬場,總不能在爛泥巴裡踩呀!”
  其實,樊鵬飛在河池老家就從事過養豬,他摸索出一套養土豬的辦法:“豬是吃酒糟和植物飼料長大,從豬仔到出欄要1年多時間,並且最大的豬也只有200斤,所以豬肉口感好,深受消費者歡迎。”
  樊鵬飛辦完所有手續,開始養種豬。很快,他在廣西5個市發展了200多個農戶加盟,豬苗由樊鵬飛提供,並按照他規定的“食譜”飼養,出欄的生豬則由他統一收購。
  據記者瞭解,樊鵬飛創建的“回原”牌土豬肉正在逐步打開市場,專賣店的價格高達每斤38元,比普通豬肉貴一倍還多。“儘管如此,規模太小還是賠錢,鋼構廠和養豬場一起搞,是為了以工補養。”樊鵬飛介紹說。
  正當樊鵬飛躊躇滿志、準備在養豬業大幹一場時,柳江縣住房和城鄉建設局的“拆違”通知書不期而至。
  “未經城市規劃許可,在魚種場擴建廠房的行為違法,限期拆除違法建築。”樊鵬飛2012年6月收到了行政處罰告知書;同年7月,他又收到住建局的“處罰決定書”,限其在收到本決定書之日起,立即拆除違法建築;2013年5月6日,住建局再發催告書,要求三日內自覺履行拆除決定。但通知書並未表明具體哪些建築違法。
  樊鵬飛思忖:批准的臨建廠房使用期限為兩年,逾期住建局拒辦延長手續,可能成了違法建築,但證照齊全的企業壽命不能只有兩年吧?你前批後不批,不是故意刁難外來投資商嗎?他又想,原址建起的養殖大棚屬違法建築?可養殖場搞養殖有什麼錯呢?
  樊鵬飛說,每次收到住建局的通知,都派人帶上書面材料去說明情況,然後住建局就沒了下文,直到今年6月14日突然遭野蠻強拆。“這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”。樊鵬飛一再說道。
  廠房頃刻成廢墟
  鋼管彎曲,鐵瓦翻捲,相互糾纏在一起,覆蓋了整個廠區,乍看像遭遇了颱風地震,細看又像是廢舊金屬收購站。在柳州市柳邕路(柳江段)塘頭村地界的一處窪地里,樊鵬飛的鋼構廠和養豬場變成了現在的模樣。
  “除了養著活豬的兩個廠棚讓我們自行拆除外,其他能拆的都拆了,足有4萬多平方米。”樊鵬飛對記者說,車間廠棚全部是鋼管、槽鋼和鐵瓦組成的臨時建築,這些建築都能拆掉重新組裝使用,這種破壞式的強拆損失太大了。“5個月了,我一直保留現場,想讓柳江縣給個說法”。樊鵬飛坦言。
  “6月14日上午7點多,突然來了100多名穿城管或公安制服的人,手裡拿著盾牌警棍,把我們趕出廠區,宿舍或辦公室的私人用品也不許拿,只能站在警戒線外,眼睜睜地看著5台鉤機鐵臂揮舞,廠子被拆,機器設備、辦公用具和私人物品全被砸埋到廢墟中。”員工劉先劍對記者介紹說。
  魯支林是一名老黨員,廠區的負責人,他告訴記者,圍牆是水產飼料廠幾十年前建的,後有修補,也被大段大段搗毀,外部人員趁虛而入,搶走了不少東西。
  “不但如此,水產飼料廠剛成立時建的辦公樓、宿舍,2000多平方米呢,也被拆掉了,那是屬於柳州市的國有資產。”水產飼料廠廠長陸美髮也表示不解。
  記者看到事後樊鵬飛方列出的公司及個人損失清單,A4的紙,密密麻麻有20多張,直接損失3000多萬元。
  柳州市一位律師告訴記者,政府部門在決定對違建強拆前,必須予以公告,並作出強制執行決定,柳江縣住建局的做法顯然違法,也缺乏人性化。
  法治周末記者就相關問題到柳江縣住建局採訪,辦公室負責人覃保華經請示領導,讓記者到市容局找林海泉局長解答,“他也是住建局的副局長”。
  記者在柳江縣市容局等了一下午,未能見到林局長,第二天電話聯繫上其本人,林海泉說:“我們的執法沒有問題,都是合理合法的,但細節的文字性的材料不方便給你看……”此時,電話不知何故中斷,記者再撥通林海泉手機時,他不接了。
  “半年來只拆了他一家”
  廠子被強拆後,樊鵬飛百思不得其解,無論承包還是租賃,自己接手的是幾十年的老廠區,位置偏僻,建的車間廠棚又全是臨時建築,怎麼會影響到市容市貌、影響到柳江縣的城市規劃呢?
  他只知道,自從有重點項目修到廠子旁邊的傳聞後,企業的路子便不順暢了。“現在重點項目正在修建,昔日的爛泥塘將變成黃金寶地,令多少人眼饞,而我的合同2032年才能到期,他們等不及了。”樊鵬飛坦言,這些只是猜測,否則那麼多違建不拆,偏偏拆他的呢?
  6月14日強拆三升公司的事件,被當地多家媒體報道,其中一家刊登的文章是這麼說的:此次拆除三升公司兩違建築面積6.8萬平方米,占該縣今年10萬平方米拆違任務的68%,是該縣打擊違法用地、違法建設行動以來,向單一違法當事人實行一次性強拆的歷史之最。
  從這篇報道的字裡行間,樊鵬飛看到,柳江縣有拆違任務,“半年來只拆了他一家”。
  樊鵬飛說,養殖業本來是國家政策扶持的產業,但他的養殖場不僅沒有享受到什麼優惠,反而遭到了滅頂之災。
(編輯:SN09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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